問這句話的人,但凡是周臣柏或梁俊,諸麗珍的態(tài)度都會非常糟糕。
但對顧墨霆,諸麗珍不敢。
諸麗珍抱緊軟枕,視線看著茶幾上沒喝一口的上等龍井:“小雨想要繼續(xù)讀書,海城的教育資源好。她回來這半個月一邊工作兼職,一邊復習和考證,她跟我說,她想拿至少三個博士學位,一定會在十年內(nèi)實現(xiàn)……”
說著,諸麗珍的眼淚又落下:“小雨可堅強了,不管身處什么樣的糟糕環(huán)境,她永遠都是樂觀積極的,可是……”
諸麗珍到底還是沒忍住。
她抬起頭,眼神分外幽怨,朝顧墨霆看去。
顧墨霆黑眸很沉,眸底深處藏著劇烈翻涌的情愫。
他斂眉看回窗外,心痛得無以復加,深深吸了口煙。
這時,門外傳來很輕的敲門聲。
離門口最近的周臣柏過去開門,是隔壁護理人員,她的神色很不好:“蔣女士要找顧總……”
諸麗珍幾乎下意識道:“不要去?!?
顧墨霆面無表情,轉(zhuǎn)身過去,順手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。
蔣紫菲躺在隔壁,也在輸液。
她渾身都是傷,手指斷了一根,斷裂處的切口很整齊,可見被切的時候是非常利落的一刀。
顧墨霆進到病房里看到她的臉時,恍然有一種錯覺。
眼前躺著的人好像不是蔣紫菲,而是病入膏肓的呂曉倩。
只不過,呂曉倩還有點人情味,蔣紫菲似乎徹底失去。
聽到顧墨霆的腳步聲,蔣紫菲抬眼看去。
七湖山莊里沒有顧墨霆合身的襯衫西裝,倒是有符合他身高的通碼工裝。
他現(xiàn)在穿著一套嶄新的卡其色電工服,身量修長筆挺,在床尾處止步看過來,雙手插入褲兜里,湛黑的眸底沒有半點情緒。
蔣紫菲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,而后是嫉妒。
哪怕是她幼年所在的充斥各種貴族的圈子里,顧墨霆這樣的男人都是極少見的完美貨色。
如今四年未見,這位仍年輕的男人五官變得更加成熟。當年疏漠俊美,桀驁不馴,身上透著一股不可一世的狂。
現(xiàn)在矜貴內(nèi)斂,氣度沉穩(wěn),身上那股狂氣更甚,從不可一世變成登頂睥睨群山,無所可入目的不屑。
這樣一個男人,蘇秋雨不配擁有。
顧墨霆開口:“您要見我?”
蔣紫菲的聲音很?。骸跋南牡呐畠耗??!?
顧墨霆眉梢輕挑:“我認為,您開口的第一句,至少應(yīng)該用來關(guān)心您自己的女兒?!?
蔣紫菲冷笑:“我女兒在四年前死了,墳的風水很好,我每年都會去看她,用不著多添關(guān)心?!?
顧墨霆聲音沉冷:“不,您隔壁還有一個女兒?!?
“女兒?”蔣紫菲搖搖頭,“我只當她是一塊礙眼的死肉?!?
房內(nèi)忽然靜了下來。
顧墨霆還是那樣的姿態(tài),過分拔高的個子,讓躺在床上的蔣紫菲感覺,他有一種居高臨下。
顧墨霆的五官沒有起伏,冷得如同一座冰山,清玉冷白的膚色,讓他有幾分不近人情。
安靜很久,顧墨霆抽出一根煙,骨節(jié)分明的長指慢慢點火,吸了一口。
他緩步走到床邊,眸底壓著一股盛怒的火焰,淡淡看著蔣紫菲。
像是一只捕食欲望強烈,但因有一個捕獸夾,而不能輕易上前的猛虎。
蔣紫菲的目光冰冷麻木,不把他放在眼里。
顧墨霆慢慢抽著煙,煙霧繚繞中,他黑眸微瞇,終于開口:“這世上唯一還把你當人看的人,也就小雨了。我確定你這句話被她聽到,她什么感覺都不會有。因為,你才是那塊死肉。能把大好開局的人生活成你現(xiàn)在這樣眾叛親離的局面,你確實是有點本事的?!?
蔣紫菲的神情變憤怒,手指攥緊床單。
顧墨霆的唇角揚了揚,目光變得可憐,冷冷道:“蔣紫菲,你有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這世上能被你糟踐的,好像都是在意你的人?你爸媽是,你姐是,蘇家父女也是。除了他們之外,你還能讓誰不好過?你這塊死肉,誰挨著你,誰倒霉。誰對你好,誰就變不幸。就你這樣的人,你開口問我蘇夏夏的女兒在哪,你,配嗎?”
蔣紫菲的臉色煞白,兇狠地瞪著顧墨霆:“你還敢提夏夏!你們姓顧的才是不配的那個!把夏夏的女兒還我!”
“給你?”顧墨霆輕蔑一笑,“跟著你這塊死肉受苦?你先把自己的人生過好再去考慮其他。哦,也不是,說你死肉都是抬舉。蔣紫菲,你爛如肉糜?!?
說完,顧墨霆扔下煙頭,鞋底攆滅,轉(zhuǎn)身離開。
“顧墨霆,姓顧的!”蔣紫菲得情緒變激動,試圖去抓輸液瓶,被旁邊兩個全程不敢說話的護工攔下。
顧墨霆剛出來,就看到遠處山坡下開來的勞斯萊斯。
他走去站著,看著這輛車開去步月堂前門,姜卭打開車門下來,小桃飛快從車上跳下。
顧墨霆收回視線,轉(zhuǎn)身進屋。
韓寧已將蘇秋雨的頭發(fā)吹干了。
看到顧墨霆進來,韓寧忙起身,恭敬道:“顧總?!?
顧墨霆道:“你出去吧。”
韓寧出去時順手要關(guān)門,諸麗珍趕來要進來,被周臣柏和梁俊飛快拉住,拽了出去。
房門很輕地帶上,典雅精致的古拙內(nèi)室,只剩下顧墨霆和床上深睡未醒的蘇秋雨。
蘇秋雨身上的衣服是幾個護工換的,止痛藥很有用,她此時眉眼安靜,睡得寧和。
臉上有不少淤青,來自于今夜的打斗。
胳膊上的刀口很深,在接下去幾天肯定會很痛,但堅強如她,顧墨霆知道,她一聲都不會吭。
顧墨霆坐在床邊,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,在這一刻才終于真切滋生,逐漸茂盛。
他深深地看著她,許久未露的深情在眸底肆意,連輕撫她臉龐的手指,都帶著無法克制的顫抖。
“小雨……”顧墨霆很輕地道。
指尖下的皮膚是溫熱的,她的呼吸是清淺的,偶爾,她纖長的睫毛還會輕顫。
顧墨霆黑眸微紅,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吻下,很深,然后沿著她的眉眼,緩緩吻住她飽滿的唇瓣。
*
蘇秋雨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。
夢見很多年前,蘇夏夏替老師去顧家取遺落的手機,撞見了顧盛杰。
社會地位極高又事業(yè)有成的四十歲男人,面對十八歲都不到的清麗少女,他起了世俗男人的常念。
而未經(jīng)世事的少女,她面對位高權(quán)重,處事成熟的英俊男人,她幾乎毫無招架之力。
哪怕這個男人已有幾個歲數(shù)大不了她多少的子女。
哪怕這個男人,還處于婚姻未徹底切斷干凈的離婚訴訟狀態(tài)。
蘇夏夏愛得徹底,毫無保留,全面淪陷。
她瞞著所有人,但蘇秋雨何其聰明。
彼時正高考,蘇秋雨是第一重點高中的尖子生,每天都要主動拉著蘇夏夏學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