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昀不高興了,踢了他小腿一腳。
陳樾:“……”
不過出租車一到,孟昀趕緊拉他的手,這事就自然飄去腦后。
……
周五下午,兩人出發(fā)去舟山。這個季節(jié)天高海藍(lán),海風(fēng)舒爽。只可惜碰上旅游季,車船上、山路上、酒店里隨處擠滿了游客。
孟昀想起大學(xué)時那次“冬游”,雖冷風(fēng)嗖嗖人煙稀少,只有他們一班人和當(dāng)?shù)鼐用?,卻也別有一番清幽滋味。
孟昀不想跟游客一起擠,于是跟陳樾商量了早些出行。結(jié)果周六一大早,鬧鐘響了孟昀還不肯醒,讓陳樾親了好一會兒才肯起床。兩人行動迅速,吃完早餐出發(fā)爬山。
七點不到,山中空氣清新濕潤,樹木翠綠水靈。時候尚早,上山的人不多。空山鳥鳴,蟲雀啁啾。
爬到半路,孟昀說:“我走不動了。”
她朝陳樾伸手,陳樾拉住她。她落后他一個身位,被他拖著往上爬。
又走了一會兒,孟昀喘氣:“都是你!”
陳樾問:“怎么了?”
“都是你,搞得我昨晚沒睡飽?!?
“那過會兒下山了補上好不好?”
孟昀只好繼續(xù)走,可實在腳軟,走了幾步咕噥:“我真的走不動了。”
陳樾說:“我背你。”
孟昀說:“不要?!?
她杵在山間石階上,微微鼓著臉頰,氣自己爬不動。
陳樾看著她,等她自己緩了會兒,輕笑著提議:“要不要玩石頭剪刀布?誰贏了誰走?!?
孟昀來了興趣,抬眉:“好呀?!?
“石頭——剪刀——布!”
陳樾贏了,他上了一個臺階,俯視著她。
“石頭——剪刀——布!”
他又贏了,又上了一個臺階。
孟昀后來也贏了幾次,但她輸?shù)枚唷:芸靸扇讼嗖盍耸畮讉€臺階。孟昀站在下頭,仰望著他,跺了一下腳:“哼!”
陳樾一只手背在身后,淺笑:“我可以告訴你我出什么。”
孟昀眉心微展,半信半疑:“真的?”
陳樾說:“嗯?!?
孟昀也把手背在身后,想了想,問:“你出什么?”
陳樾說:“我出布?!?
孟昀說:“那我出剪刀了哦?!?
陳樾說:“好。”
“石頭——剪刀——布!”
陳樾出了布,孟昀出了剪刀。她贏了,喜滋滋地爬上一個臺階,囂張地問:“這下你又出什么?”
陳樾含笑:“石頭。”
“石頭——剪刀——布!”
他果然出了石頭,孟昀又興奮地上了一個臺階。漸漸,她一步一步朝他靠近。很快,兩人就站在了同一層階梯上。
孟昀樂得不行,還不知足,繼續(xù)得寸進尺:“你出什么?”
陳樾看著她的笑臉,說:“剪刀?!?
孟昀出了石頭,再上一個臺階,反超陳樾。她視線和他齊平,人笑得東倒西歪。上山的游客見狀,不知所為何事。
陳樾看著她笑,也跟著笑。
她扶著笑疼了的肚子,問:“再出什么?”
陳樾望著她,說:“還是剪刀?!?
孟昀再次出了石頭。但這次,陳樾出了布。男人寬大的手掌一把包裹住她細(xì)細(xì)的小拳頭,牽拉著,他向上一步,和她站在同一臺階上,低頭親了下她正在笑著的揚起的嘴角。她哈哈笑。陳樾忽然下蹲,摟住她的雙腿將她扛起,快步跑上臺階去。
孟昀反趴在他肩頭,望著陡峭的一瀉而下的臺階,被他扛著在石梯上奔跑,只覺驚險又刺激,心都快磕出來。
兩人一路笑鬧著上了山,到了寺院門口才消停。
寺廟里沒什么人,安安靜靜。
早晨陽光稀薄,普照廟宇,有種靜謐的肅穆恢弘感。空氣中彌漫著檀香的味道,凝神靜氣。
孟昀放慢步伐,緩緩走過古鐘,長廊,老樹,僧侶,廟門,見廟宇之中,佛祖眉目低垂。她站在門檻外,隔著一段距離望著佛像,心底無聲。
她想起多年前爬山,在這兒許過愿,希望她寫的歌能被更多人聽到,被更多人欣賞喜歡。從某種程度上說,算是在慢慢實現(xiàn)。她小聲說了句:“謝謝哦?!庇滞低翟S了個新愿望:我要和陳樾好好的,要他很愛我。請一定要聽到啊。
轉(zhuǎn)頭看,陳樾不在身邊。不知什么時候,他走到偏殿去了。孟昀過去找他,鏤空的木窗雕花在眼前移動,她見他站在空寂的殿中,仰望著一尊佛像。
正好有陽光斜射進雕花窗,金燦燦的,塵灰漂浮其中,光線照在他側(cè)臉上,他烏黑的發(fā)上籠了層金光,睫毛上亦有光芒流轉(zhuǎn)。因為陽光,他的臉顯得愈發(fā)立體深刻了。
他只是站在那里,靜望著佛像,或許在祈愿,或許在講訴,或許只是在虛度,尋一個心凈。
塵世靜寂無。
孟昀的腳步凝滯住,有一些好像忘記了的畫面,緩緩浮現(xiàn)起來。
她見過這一幕,在多年前。
……
那個冬天,還是大一新生的她,隨全班出游來普陀山。前一晚她嘴上說不信,第二天爬山卻很勤快。一上山,同學(xué)們四散不見了。孟昀隨便找了間人少的寺廟溜進去,一進去人就規(guī)規(guī)矩矩,在大殿里拜了佛。
冬天很冷,幾乎沒什么香客。
待孟昀走出大殿,目光所及之處,廟宇,古樹,竟無人煙。四周靜得叫她有絲害怕,她邊走邊張望,忽見了側(cè)殿中的男孩。
啊,有人。
她跑過去準(zhǔn)備叫他,還未靠近就不自覺放慢腳步,那一天,似乎和今晨一樣稀薄的陽光,淡金色,籠在他身上。
不同的是,那時的他單薄許多,青澀許多。
少年獨自立于殿中,望著慈眉垂目的佛祖。佛香的煙霧飄在日光里,淺淺的青藍(lán)色,他側(cè)臉靜寥,眼中有深深的虔誠和刺骨的寂寞。
空山寂籟,孟昀心里忽生一絲牽動,難過?動容?形容不出。
她隔著木窗偷看了他好一會兒,不想打擾,便偷偷溜走。剛出廟門,碰上從另一座廟逛完了過來的何嘉樹。
何嘉樹問:“你看見陳樾沒?”
孟昀小幅地抬了抬手臂,說:“偏殿。”
何嘉樹正要過去,孟昀說:“好像在許愿,你別去了。”
何嘉樹于是停在門口,問:“你許了什么愿?”
孟昀說:“這怎么能告訴你?”
何嘉樹說:“也是。”
孟昀手指一下下戳著院墻上的墻磚,說:“陳樾也會許愿望哦。”
何嘉樹問:“怎么他就不能許愿了?”
“他看著無欲無求的?!泵详莱脵C說,“那你說他許什么愿望?”
何嘉樹說:“能有什么愿望,十有八九是考試拿好成績唄。不然許愿談戀愛?。俊?
孟昀趕緊問:“好奇一下,他要談戀愛的話,喜歡什么類型的女生???”
何嘉樹說:“溫柔安靜小仙女,跟他一樣靜悄悄,不找事惹事的?!?
孟昀呆了呆,說:“……哦。”
何嘉樹往里頭瞄一眼:“為什么說他許愿,就讓我別去?”
孟昀說:“他看上去好像有點……難過?不是難過,反正好像很孤獨,嗯,很寂寞的樣子?!?
何嘉樹嘆了口氣:“哎……平時沒什么,到了這種地方,心里還是會有些難受的。讓他待會兒吧,我就在這兒等他?!?
……
孟昀沒料到會忽然記起曾經(jīng)的事,像是頭一次憶起。
如今,那時的單薄少年硬朗英挺了許多,站在當(dāng)初相同的位置,仍是同樣的虔誠神情,卻沒了落寞。
孟昀悄悄邁進門檻,從背后摟住他的腰。
陳樾回神,握了她的手。
她小聲:“許什么愿呢?”
陳樾實話實說:“想跟你好好的?!?
孟昀笑:“那我?guī)推兴_回答,你的愿望,我可以實現(xiàn)?!?
陳樾笑了,握緊她的手,再次抬頭看廟宇。
她在身后,佛像在面前。屋外風(fēng)吹樹搖,光影輕晃。
陳樾想起多年前他站在這兒許下的愿望——
希望孟昀有一點喜歡我。哪怕只是同學(xué)的喜歡。
如今想來,他跟何嘉樹的許愿,上天都聽到了。若要這么講,他又很慶幸,給他的應(yīng)允雖來得遲了些,卻恰恰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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